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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四十二章跨物种的共情

    一转眼,便是三年时间过去,已经是民国五年,西元一九一六年,夏末秋初,贺家坳的一间房屋之中,正发出沉闷的“呜呜”声,倘若将镜头转入房中,便看到一个健壮的男人,赤身裸体仰面躺着,一条手帕勒住了嘴,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,双手紧紧抓住床褥,正在那里哼哼,在他的身上趴着一个人,白净的身体一动一动,正在将那肉做的棍棒一下一下,在下面那人的肠道里抽插。

    贺老六凄凄惨惨地向上面看着,这小白脸可真是干得好啊,美滋滋的,看那眉毛弯弯地垂下来,眼睛都细细的了,简直好像一只白脸的狐狸,正在吃自己这一只阉鸡。

    山村之中不仅有阉猪,而且还阉鸡,阉小公鸡的道理和阉小公猪是一样的,又叫做太监鸡,母鸡孵蛋孵出来的小公鸡,是不能不割掉鸡腰的,否则长得慢,而且肉也柴,倘若割掉了那个东西,小公鸡就消停了,就温顺了,不再互相啄鸡冠子了,整天安安静静,只顾吃食养膘了,长得快,肉也嫩,这左近的十几个乡村,据贺老六所知,养鸡就没有不阉鸡的。

    这还是那个阉鸡匠告诉自己的,每年春天,那个相熟的阉鸡匠就来到贺家坳,帮各家各户阉鸡,免不了便要聊天,一脸自豪地夸耀手艺:“四里八乡十几个村子,都是我阉的鸡!”

    贺老六家里也有十几只鸡,公鸡里面只留出一只配种,余下的都阉了,这样才经济,小公鸡不能不骟了,否则它们就要把那精神头都用在扑腾上,每天吃进去的食料,都耗在这上面了,白费了那些秕谷稻糠,不长肉,只是飞来叫去给人闹心,还踩母鸡,母鸡是要下蛋的啊,能给它这么乱踩?

    自家这几年,本钱虽然又渐渐地攒了起来,不过贺老六是个做家的人,最是精打细算,决不能这样糟蹋东西,哪怕只是一把米糠,也得用在正经地方,这些鸡,长得越快越好,肉越是肥嫩越好,所以自然便是要阉鸡啊。

    早上的时候,阉鸡匠不穿鞋坐在了院子里的板凳上,抓过那一只要阉的小公鸡,攥着它那脖子,把那鸡头一扭,塞在翅膀下面,然后把那鸡的两只翅膀往后面一拧,用一只赤着的脚踩住,另一只光脚便踩着鸡的两只爪子,让它不能乱抓,阉鸡匠伸出一只手来,在那鸡翅膀下面“刷刷刷”地便拔下许多鸡毛,直拔得那一块地方都光秃秃的,露出一片满是小疙瘩的鸡皮,然后便是开始动刀了,在那地方开了个口子,之后换了两样工具,便将一只小勺子伸进去,将那滑溜溜蚕豆样的东西掏出来,丢进旁边一个小盆子里。

    师傅阉鸡的时候,贺老六作为主人,需要在旁边看着,袁星樨起初也看,津津有味地,还问那匠人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阉鸡的师傅笑着说道:“是鸡腰子。”

    袁星樨不解:“是鸡肾么?”

    猪腰便是猪的肾脏,以此类推,鸡腰便是鸡的肾脏,不过看起来不太像啊,袁星樨虽然没阉过鸡,但是他吃过许多的鸡,还有鸡杂,爆炒鸡杂是他顶爱的,还喜欢蒜蓉鸡肾,将大蒜捣成泥,然后和鸡肾一起炒,多加酱油,再加一点糖,口味很是不错,袁星樨顶喜欢拿它来下饭,有了蒜蓉鸡肾,能吃一大碗饭。

    得说袁星樨虽然是个男人,然而因为他是个小白脸,平时只是看书写字,不干重活儿,因此他那饭量就偏小,吃饭不过一碗就罢了,他的这个饭量,还比不过村里的一些女人,比如七斤嫂,七斤嫂一餐能吃两三碗饭,这说的是正餐,午饭或者晚饭,倘若是早饭,她是吃不了这么多的,所以一听说袁星樨每餐饭只不过是一小碗,七斤嫂就要笑:“小袁啊,吃饭好像猫一样。”

    袁星樨便笑,眼睛眯眯的,两颗虎牙都露出来,看起来分外甜净俏皮,极其引人喜爱的一个后生,安全无害。

    不过贺老六却也知道,袁星樨别看米饭吃得少,然而他肉食吃得可不少,在这山村里,没有集市去买肉,村里又不是每天都有人杀猪,可以去买些猪肉,因此袁星樨便吃腊肉,贺老六家里有腊肉,自从有了袁星樨,每年杀猪,腊肉从来不卖的,都留着两个人一年的食用,此外贺老六时不时还能钓到鱼,捕一些田鼠之类,这就是鲜肉。

    像是别人家吃饭,下饭的菜往往不过是蒸干菜,贺老六这便不一样,同样是蒸干菜,那黑乎乎的霉干菜上面铺了十几片腊肉,那干硬的腊肉给热力很猛地蒸过,油脂便渗了出来,如同石头上出汗一般,那油融入了干菜之中,让那霉干菜也有了肉的味道,有点滑滑的,口味便不那么简朴了,退去了那一种贫寒,带了些丰润的气象,就好像山民穿绸缎一样。

    另外袁星樨吃的米,也不都是糙米,他吃精米的,就是那种碾过几回的,雪一样白的米,财主家里才能吃到的米,贺家坳的人,日常吃的都是糙米,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吃精米,毕竟精米贵啊,还很费,要把糙米磨成精米,得去掉许多东西,分量显然减轻了,糙米转成精米之后,堆在那里,显得少了许多,寻常的人家,哪里能够这么吃呢?那可是得多费米?虽然精米确实是比糙米好吃,不划嗓子。

    然而袁星樨多是食用精米,吃三四餐白米饭,再吃一餐糙米饭,精米对糙米,就好像腊肉对干菜一样,袁星樨吃的都是这些,他又不怎样消耗体力,饭量自然便没有那么大,与七斤嫂相比,都显得很是秀气了。

    九斤老太就发表议论:“究竟是读书人,吃饭这样斯文,现在的读书人,是这么吃饭,从前的念书人,是这样的么?”

    听她说到这些,七斤嫂登时一颗心便提了起来,两只眼紧瞅着九斤老太,一心想着该怎样打岔,却听九斤老太又说:“从前的秀才们,那是,一吃饭,就要念诗,喝了酒之后,更要念诗,吚吚呜呜的,说什么山山水水,黄牛黑狗,从前的秀才……”

    七斤嫂这颗心总算放了下来,原来是说的这个,总算用不着自己硬往一旁去掰。

    对于自家这位老太太,七斤嫂也很有些头疼,九斤老太是越老越固执,但凡她有话,就一定要说,拦着还不行,越是拦阻,她越是要说,哪管别人是不是担心她要得罪了人,总之九斤老太是“不吐不快”,这一次总算没有伤到袁星樨,因为按照九斤老太一贯的套路,是以为“今不如昔”的,样样事情都比不上从前,世道越来越坏了,这一次她说的几句,总算还比较中立,没有褒贬哪一个,倒是也难怪呐,袁星樨乃是老太太在这村里的第一个知己,顶喜欢听她说话,而且还送了老太太一根拐杖哩。

    袁星樨也在一边乐,这贺家坳虽然远在深山,倒也不是绝对没有人来,这几年他偶尔也看到有几个外面的人,背着画板,到这深山里来写生,袁星樨当时也是在山上看风景,便遇到了。

    那几个画院的男子远远地看到山村,便要发一番议论,望着炊烟袅袅,很是赞赏这里的农家生活,以为是有陶渊明田园诗的风情,宁谧平静,毕竟是革命了,人的思想又有了进展,便没有顾着只是称颂“田家乐”,能够说两句“村民辛苦”,毕竟古时候还有《悯农》的诗,更何况是现在呢?只不过他们以为这里一派祥和,那还是太过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而袁星樨这么一个“读书人”,吃饭的时候则是不念诗的,贺老六知道,他只是有时候嘴欠。